末代通識・專題|逾65萬文憑試生必修科   批判思考成殺科「死罪」(二之一)

隨着最後一屆通識科文憑試在周四(27日)考畢,自2009年起伴隨香港「三三四」新學制而生,曾成為超過65萬莘莘學子高中三年必經階段的通識科,正式成為絕唱。回顧特區政府在2020年一聲令下,宣佈改革通識科,不到一年時間通識科已被「斬件另上」,轉生成為公民與社會發展科(公社科),並在前年9月開始實行。

今年的文憑試中六生,成為了經歷通識必修的最後一批末代通識考生。不過,當記者找來幾位面對人生最重要一試的應屆文憑試考生時,他們的反應已是一副沒想要勉強感慨,「又咪一科……開口埋口都係能源、全球化,就算『今日香港』單元,都只係環保議題、老年人口、文化藝術」,「中間有啲會教香港司法,但老師都講呢啲唔會出」。或者他們正式接觸這科時,已是太多意外的2019後,又或者這只是佔據其人生不到三年的科目,縱使他們正走在通識的最後一哩路上。

在最後一哩路上,隨着通識走入香港教育墳墓的,還有「通識老師」這個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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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識之死其實並不難料,殺科一直是公開的秘密,多年來對於通識科的爭議從未停止,大多和政治扯上關係,已執教通識科約九年的陳老師(化名)坦言,當校內的通識模擬試卷能被傳媒流出,繼而被建制派口誅筆伐大做文章,那種大限將至的感覺已和真實無限接近。但斷頭台的一刀落得如此之快,倉卒之程度卻又令人咋舌,「以為會有多啲時間過渡,無諗過『𠵿』一聲就無」。

另一位執教年資較短的凌老師(化名),本身更是通識專科專教下的「產物」,新學制下已先接受過三年通識洗禮,大學時再修讀通識教育,入行第一年滿腔熱血,結果所學非所用,「當年轉型做通識科老師,教育局仲會要求啲老師上晒幾十個鐘嘅堂,確保真係識知點教,轉做公社科一堂都唔使上。」

訪問當下剛在備課公社科,陳老師反問是否對「墨子號」有所耳聞,笑言自己每次備課都在「汲取新知識」時,更抱怨整個公社科的教學內容「砌出嚟係冇仔細諗過要放咩」。回想公社科落地的第一年,英文版教材甚至要到開學前一晚才出爐,「如果你要大刀闊斧,都要專業啲,個內容要點要諮詢吓業界,但又冇。」他形容公社科推行得「馬虎、滾水碌腳」。陳老師直言即使早有心理準備通識科被殺,但公社科的「無縫交接」對他卻是一種「文化衝擊」,「原來香港做嘢已經會咁,有啲嘢要跟新邏輯、新標準。」

通識科無標準一直為人詬病,由第一日起已經問題不斷,尤其在學制改革後初期,不單學校在摸索,陳老師笑言:「考評局早年啲卷都不堪回首啦」,但這種無標準的批評,本來只出於因通識科要考核的本身。畢竟理想很崇高,但現實還是要貼地,求學畢竟還是求分數,於是作為「實驗性科目」的通識科,評分的標準模糊早年亦「實驗」了多少學生,作家陶傑曾被傳媒邀請試做通識科考卷,竟淪得一個等級三的場面想必是最好的佐證。

然而當加上政治,「無標準」就成了另一個「標準」。前行政長官林鄭月娥曾如此評價通識科:「既無課程框架,亦無一些經審批的教科書,全部都是交予課堂,老師如何教授學生學習,是不穩妥」,簡而言之就是「第一日已經出現問題」。通識早年新科落地一片荒蕪,往後一切都是老師和學校一邊「揼石仔」疊上去,但陳老師認為對通識科早年已有共識,根基的框架一直存在而且「實淨」,「框架會有啲實在嘅概念,只係放嘅議題會隨時轉,咁通識科本身想同社會發展一路同步,唔可以死實。」

通識當初誕生的宗旨,按教育局的文件其一正是要學生「培養與終身學習有關的能力,包括批判性思考能力」,當中在「學習成果」處更白紙黑紙寫明「預期學生透過本科的學習,能夠識別對個人和社會議題的不同意見背後的價值取向,並在個人和社會層面的議題和問題上,運用批判性思考能力……作出判斷和決定」,林鄭曾在一次施政報告中狠批通識科將「批判性思考」異化成「樣樣都要反對」,也是說出了多少人反對通識的心裏話——「通識令學生反政府」,也變相說明了通識被送上斷頭台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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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為「通識」的毛衣套在學生身上,於是就推搪錯在毛衣,錯在織羊毛的教師,但羊毛出自羊身上,事實是「修讀通識,所以會有批判思考,所以會被煽動灌輸,所以反社會」的一套說詞,說穿了就是一個滑坡謬誤,每一部份都被強行誇大。陳老師同意通識科目的是要令學生對社會有關注和批判,但即使滑坡走出了第一段,學生對社會凡事都又批又判,「咁都只係令佢哋關注,要佢哋put to action(付諸行動)、practise(實踐)係另一樣嘢,可以課堂好批判,但完全唔願意付出去實踐㗎嘛」。

只出一張嘴的事誰不會,打開「連登」來個當年今日已經遍地例子,故通識科會令學生作出政治行動,甚至上街云云一說,陳老師坦言有保留,那就更何況學生被會教師煽動一說。「我哋教就係咁教,點樣衡量政府管治質素都係講原則,咁政府俾大眾見到唔夠accountable(負責任),唔夠透明嘅位,係學生自己會睇」。他認為社會和政治制度有被值得批判的地方,決不是通識科的責任,更不可能是教師的責任。

接觸學生多年,陳老師認為在中學階段,甚至是中四之後,學生已經發展出一套獨立的個人思想、人生價值觀,況且通識科「本來就唔鼓勵一面理據,會令你質疑係咪咁堅守一個立場」,反而是「不斷Hold(拉着)人」的存在,一個通識老師根本不可能再進行思想灌輸,「(煽動)咁多人去做一個個人代價同各樣代價都咁高嘅行為,咁先要好大影響力啦。」陳老師不排除為人師表能對學生帶來影響,但撫心自問該影響力最多只建立於友誼層面,「講真上通識堂有幾多人真係非常engaging(投入)知講咩教咩,問佢哋hierarchy of needs(人類需求理論)仲會有人答食物金字塔……叫佢哋交齊功課都未得啦。」

《追新聞》特約記者胡戩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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