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某名校中四潘姓學生，早前憑着宣稱為其個人研發的AI 藥物處方應用程式，在多個比賽中獲獎，隨後卻被踢爆，其母疑似替她「請槍」聘用外國公司研發該程式，還涉嫌未經授權使用醫療數據。根據媒體報道，潘的父母都是高級知識份子，從小就為她累積大量「文化資本」（cultural capital），包括優質教育、國際視野與比賽得獎機會等。然而，事件引發外界對香港社會公平競爭與誠信的討論卻發人深省，就連立場保守的《基督教日報》亦發文，狠批：「難道只要夠成功，誠實就不重要了嗎？」不錯，當最基本的誠信缺席，再多的文化資本都可能反噬，令原本的光環變成被質疑的污點。而當香港社會連「公平競爭」最後這塊遮醜布也徹底被撕破，究竟還剩下甚麼？是赤裸裸的錢、權與利益交易？怎不細思極恐？！
雖然事件的討論仍在發酵中，但它暴露的社會現象，卻是早已存在於香港中的老生常談話題：家庭背景與資源對年輕人的成長和競爭力，有着極大影響，甚至在某些情況下，可能凌駕於誠信與規則之上。對普通家庭的孩子來說，這意味着即使努力，也很難獲得相同優勢；對整個社會來說，則是將「公平競爭」推得更遠，甚至變成可笑的幻象。而這種現象，正是法國社會學家 Pierre Bourdieu所提出的文化資本，在現實中的投射。
Bourdieu 認為，現代社會除了經濟資本外，人們還擁有能夠影響社會地位與競爭力的文化資本。所謂文化資本，其實很容易理解，就是一個人在成長過程中，透過家庭背景、教育資源、生活環境所累積的隱性優勢。而父母的學歷、語言能力、人脈圈子，甚至一張張證書和獎狀，都是文化資本。它能讓孩子在人生賽道上比別人跑得更快、更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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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文化資本優勢 脫離誠信反成拙
文化資本本身並非問題，它可以是促進學習、提升能力的重要助力。事實上，沒有人會抹殺像潘同學父母這類高級知識份子家庭，適心栽培子女成才的苦心和努力。而潘同學本身天資聰穎、能言善辯，前途應是一片光明，也是不爭的事實。然而，一旦這種優勢若脫離了誠信以及與個人相稱的實力，它就可能反過來傷害制度的認受性與公眾信任度。而當資源被用於包裝成果，而非培養真實能力，一旦那層遮醜布被撕破，社會觀感就會迅速轉向負面，當事人最終只會成為被社會批評的把柄。
這和「讀得書多與少」不一定存在必然關係，即使普通一個中下等家庭，誰不「望子成龍、望女成鳯？但愈有錢或愈有權的人，就愈容易受到「試探」，企圖為子女製造「贏在起跑線」前的機會。早前熱播的韓劇《退貨兒童》，就用了極端情節諷刺這種「偷步文化」——父母在孩子出生前就用基因改造確保他們「完美」。現實中，規則表面存在，但其實比賽早已由有權有勢的人暗中內定。潘同學事件引發的爭議，正是這種文化在現實中的投射。
在這類爭議事件中，「吹哨人」或「深喉」的角色尤其關鍵。他們往往來自內部或知情群體，能揭示一般人無法得知的細節。如果沒有吹哨人，許多不公義可能永遠不會曝光。但在現實中，吹哨人承受的風險極大，包括輿論攻擊、專業報復、法律威脅等。可悲的是，今次事件完全不涉及政治，但相關的吹哨人竟然受到多方面的滋擾，有人在Facebook公開其個人資料，甚至盜用她的資料，在求職網站上標記為「性工作者」，更離譜的是曾被不明人士按門鐘騷擾。
與社會資本相連 成可支配權力
Bourdieu 的理論提醒我們，文化資本（cultural capital）與社會資本（social capital）往往如雙生影子般緊密相連。文化資本讓一個人獲得入場券，名校教育、藝術修養、國際視野；而社會資本則是進一步開門的金鑰匙——人脈網絡、圈層關係、互惠資源。當這兩者集中在少數富裕階層手中，就可能變成一種「可支配權力」，讓有錢人藉着家族背景與關係網絡，在制度中迴避檢驗、放大自身利益，甚至將誠信拋諸腦後。
在這種結構下，吹哨人若沒有足夠的社會支持，就極容易被孤立、被壓制，甚至被反噬。制度的自我修正能力，也會因少了來自公眾的保護與聲援而逐漸癱瘓。保障吹哨人，因此不只是保護一個人免受報復，而是維護社會制度公信力與公平競爭的最後防線。一旦這道防線被擊破，制度就會淪為權勢者的私人遊樂場，規則的存在僅為掩飾特權運作的外衣。
或許有人會質疑：事件被曝光後，一切真的有所改變嗎？筆者只能說，如果選擇隱瞞真相，或讓事情不了了之，最終只會帶來雙重傷害：首先，是對公平競爭的信心削弱。其次，是對誠信價值的侵蝕。當包裝、取巧、鑽空子等，比真才實學更容易獲得榮譽時，社會傳遞給年輕一代的訊息將是：誠信不是美德，而是一種「天真」與「不懂生存」的表現。
比賽主辦機構敷衍 徒增公眾無力感
在今次潘同學事件中，相關比賽主辦機構在事發初期的反應，顯得謹慎而曖昧——既沒有第一時間清晰表態，也沒有立即公佈具體調查程序，讓外界質疑其是否有意淡化風波。雖然其後在輿論壓力下態度有所轉變，承諾審視賽果與程序，但問題在於，這種「被迫改口」能否轉化為真正制度改革？還是僅僅在媒體關注高峰時作出姿態，一旦事件熱度過去，便重回原狀、不了了之？如果是後者，那麼這場事件不僅無法還原公平的賽場，反而會加深公眾的無力感，讓人更確信，特權者可以在制度內遊刃有餘，而規則最終只是寫給沒有權勢的人看的。
香港曾經以「公平競爭」自豪，即使生活成本高企、競爭激烈，仍有許多人相信憑苦幹拼勁可以改變命運。如今的香港，失去民主和自由，經濟下行、樓市失色、資金與人才外流，國際金融中心的光環正在暗淡。大家可以想像，當文化資本的差距被貧富懸殊、制度不公等因素進一步擴大，當誠信在競爭中被邊緣化，當制度對吹哨人的保護不足，剩下來的還有甚麼？如果連公平競爭的最後一道防線也守不住，社會階層將進一步固化，年輕一代的希望亦會被透支殆盡。這不僅是個別人的命運問題，而是整座城市的未來。
作者：求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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