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剛過，雖然帶病在身，但也參與了雷丁和諾定咸的六四晚會。受病情影響，工作效率大減，精神欠佳時，唯有隨手亂翻案前書籍。翻到一本叫《晚來香港一百年》的書，頗有意思，值得一書。

這書是駐香港記者長江的報導匯編，出版於2007年。書當然是簡體字的。有朋友可能會問，又是內地出版，又是簡體字，幹嗎要看？誠然，政治立場決定你會多看哪一類書，但世上沒有不應看的書。有時你以為不應看的，啟發性可能更大。《晚來》便是這麼一本。

今天的香港，政治如立法會初選、六四晚會會被受中共支配的港共政權打壓，民生就被治港大軍小紅書指手劃腳。這種令人窒息的氣氛，自2019年後疾雷不及掩耳。無國界記者「新聞自由指數」，香港的排名穩步下跌，從2002年的第18位，跌至2024年的135位，排名在津巴布韋、喀麥隆、烏干達等非洲國家之後。小紅書的大量「零成本遊港」信息，某程度反映中國人對香港越來越鄙視。

所以，重讀《晚來香港一百年》，不啻為一種文化衝擊，因為書中幾乎每一頁中都滲透出作者對香港欣羨之情。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陳建功作序，寫道「這本書，是一本探究香港生活、拓展我們視野的書，也是一本磨洗我們的心性，讓我們好奇、開心、謙虛、向善的書。」

換言之，十多年前那一代中國人，在香港看到文化和制度的美，仍然視香港為珍寶，願意誠心觀察和學習香港。

相關例子俯拾皆是，例如記者特權。「按照內地的習慣，新聞記者，特別是CCTV的電視記者，一定會備受大會重視，組織者會把你照顧得周周到到。然而我和另外一名攝像師到了現場，門前不僅沒有等待，沒人給CCTV事先預備下一張熱情的笑臉兒……CCTV在香港沒有特殊的地位，香港當地媒體諸如有線、無線、亞視、鳳凰以及海外的所有傳媒，任何一家在這裏也都沒有特權。」

單是這一段，已經仿如隔世。

今天香港商戶往往被中國遊客批評不接受支付寶和微信支付。那時呢？作者開始使用八達通，「它有點類似孩提時代的『夢幻產物』——自古以來，地球上有多少孩子都曾經做過同樣的一個夢，這就是要是有一天，我手裏能有樣寶貝，走到哪裏，想買什麼，玩具、食品，就那麼一揚手，所有的東西統統拿來都不用花錢」。

就連菲傭也讓作者驚訝。「我來香港之前說老實話，從來也都沒有高看過小保姆一眼，並不知道菲傭是世界上最專業的保姆」，菲傭「的臉上根本望不到內地小保姆面對生人時的無措，菲傭自然、大方、舒展、平靜，沒有一點的自卑」。

在中國人眼中，她們是「高才通」。這衍生一個有趣的現象：對香港、香港人的看法無論如何急轉直下，對菲傭的看法始終沒變。我聽過有居於中國大城市的人願意以1.5萬元港幣「挖角」。

全書不止於日常生活的觀察，作者也有提出一些有深度的問題。例如談到一國兩制時，作者說：「港人治港、高度自治，這8個字寫進《基本法》很容易，但是落實到『治』上，怎麼治？什麼力量能夠構成對這個社會的控制與制衡，更重要的，如何保持香港這個有着複雜歷史背景和特殊價值觀念的社會今天的平穩與平靜，明天的發展與不斷繁榮？」

換成是今天，如果沒有唱好香港而一味提問反思，就算不馬上干犯國安法和廿三條，也可能會墮入政權的雷達之中。

這書在幾間公共圖書館都有收藏，有興趣了解小紅書治港前那代中國人如何看待香港的朋友，不容錯過。

 

作者：楊穎宇@COO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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