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來稿|中共管制下在地香港人關注甚麼 仍不由政權作主(Bolt Studio 煲底台)

(編按:Bolt Studio 煲底台回應8.25刊出的《不是短評|外媒記者被拒留港無人關注  潘同學得獎爭議成熱話  全因中共選擇性管控?》)

由国安法實施至今,国安法可說無一天不會出現在各媒體上,紅媒、藍媒、在軟對抗指控下陽奉陰違的「中立」媒體或公民社會媒體皆是。無論立場與視野,即使是讀著「公社科」長大的學子,或活在泡泡內的成人,抗爭的意象與政權隨後的打壓,已進入每個人的意識之中。

《追新聞》於 2025 年 8 月 25 日《不是短評》專欄中,刊出題為《外媒記者被拒留港無人關注  潘同學得獎爭議成熱話  全因中共選擇性管控?》的文章(下稱《外》)。文章在這例外狀態中平凡的一兩個月間抽出幾件事,包括中學生請槍參加創科比賽獲獎,政府大力宣傳「防騙提子」卻在購入桶裝水時被騙,以及彭博記者鍾碧琪(Rebecca Choong Wilkins)被拒留港,並從頭兩件事獲得熱議而後一件被冷待,推論中共正選擇性管控社會議程和輿論焦點的結論。筆者不否認中共有在香港有管控輿論的能力,然而對《外》的結論不敢苟同。輕易接受這種說法,只會令香港人社群不能把握本土香港人關注多元議題,並且從在威權下的生活經驗中分析社會狀況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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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外》認為有關国安法,或由国安法延伸出的議題已成香港傳媒的禁區,這與筆者對香港媒體的觀察不盡相符。彭博記者鍾碧琪被拒留港的確不算是遭到熱議,然而也不全是被冷待,至少《集誌社》有報道,相對「藍」的《明報》有報道,在「蘋果案」結案階段未有每天追蹤報道的小型媒體 ReNews 也有報道。若《外》作者以同樣邏輯聚焦 ReNews,難道又能推論每天勞煩幾百名警員,驅使記者由清晨開始守候,引來香港人在法院大堂「打蛇餅」的蘋果案在本土遭到冷待嗎?

這不是為政權開脫。在「軟對抗」的萬能key下,即使是偏藍的媒體也每天如走在鋼線上,公民社會媒體編採室內的記者被不知明勢力滋擾與抹黑,前線的記者在日常工作上被警察、各機構保安等重點對付。月前,當一名中學生在參與公社科的強制中國交流團期間過世時,也有輿論指出中國社會每逢有潛在的政治性醜聞時就有花邊新聞「爆紅」,從而對比「何伯何太」的花邊新聞在同時間爆紅,認為那是統治機器為了轉移視線而操作出的結果。然而,這推測即使成立,或許最多也是與政權關係密切的媒體為了讓政治題材退出公眾視野,而在資訊市場上推出花邊新聞來吸引眼球。

事實是,在港的公民社會媒體,甚至是較能得到政權容忍的媒體,其中的人仍有其能動性,在威權社會中抗衡「一言堂」的空間。為了反複證明「香港已不是我地頭」而忽視在本土狹縫中的日常堅持,只會令海外香港人社群- 全球香港人社群中較自由的一群失卻準確判斷香港情況的根據,或高估政權的力量,或低估在本土的空間,繼而不能在香港本土陷入威權統治時,繼續推動香港人議程與論述。

第二,《外》似乎假設若沒有政權的刻意管控,有關国安法的新聞應該長駐最受港人關注的位置,就如「外國記者被拒簽曾是公共焦點」。然而,這恐怕不是大多數仍在威權下堅持的香港人所會展現的行為模式。是的,香港人或會覺得不斷重彈「国安法下香港不再是國際城市」的老調「談也無用」,但這判斷除了出於恐懼與無力感,也是出於在威權下迂迴前進時就會得出的現實判斷。

對部份海外香港人,或對世界而言,香港就正格在「已崩壞」的狀態,但對本土香港人而言,著眼於「真正敏感議題— 新聞自由與香港國際地位」並不能為置身的境況帶來更多洞見,反而,由於国安法下的日常永遠可以進一步崩壞,因此香港社會每天掉下的又一塊磚瓦- 「安全」如請槍事件和買水事件都是重要的線索。

創科比賽參賽者請槍,是揭示香港教育體系中長期存在的不平等;政府被騙,揭示了社會陷入衰退時官僚系統不思進取,市民鋌而走險,當遇上政權吹起「國」字行頭的風氣,便為「東方之珠」釀成大大小小的亂象。一個地方的成功除了有賴其制度,亦與土地上的人、文化與民風息息相關:2019 年散紙與車票任人自取,百萬人走過商業區卻無一件貨物被盜;「正常」時期,網上偶爾有人分享互不相識的陌生人使盡辦法讓失物歸回原主,這些或是非常時期的團結使然,或是香港人漸失信任感時的自我安慰,卻無一是必然的。

然而,當今在學與教的領域中,有資源的家庭用「矛招」讓子女在求學就業的吃子階梯爬上塔頂,還疑似威脅吹哨人;在公共政策上,官僚系統看似向「中港一家親」邁進一小步,卻原來被承受著經濟衰退的鴛鴦賊呃個措手不及。對比香港在街頭抗爭與武肺疫情之交被形容為失治之城(failed state),在港香港人每天都在目擊失治之城的進一步失治,這不是反送中時人民進擊而政權步步折墮,而是政權因為將心力押注在鎮壓上,令社會由政治精英、管僚系統、政權在社會各界的黨羽,下至香港的土壤都呈朽壞之勢。把握到崩壞是個過程而非定格,又接受了公民社會的力量與生存空間不是只有 0 和 1 後,本土與海外的香港人社群才能進而判斷如何在焦土上建立據點,如何在統治系統失效時保全公民社會和香港人可取的特質,製造彼消此長的形勢。

對在日光下行走的我們而言,溝渠是一片漆黑,但選擇了留在溝渠中的我們,就必須掌握在黑暗中看見隙縫的夜視能力。我們被困黑暗中,卻從未停止戰競前行。

 

作者:Bolt Studio 煲底台(IG : @boltstud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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