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短評|外媒記者被拒留港無人關注  潘同學得獎爭議成熱話 全因中共選擇性管控?

香港近日出現三件看似毫不相干的新聞,一「冷」兩「熱」,卻折射同一個現象。其一,彭博(Bloomberg)女記者的工作簽證被拒延期,最終不得不離港;其二,名校中四潘姓學生的得獎爭議,被中聯辦「機關報」《大公報》點名批評後,旋即點燃全城熱話;其三,港府購買中國大陸桶裝水的醜聞同樣掀起輿論嘩然。前者觸及新聞自由與香港的國際形象,卻在本地輿論場中幾近「鴉雀無聲」;後兩者則分別關乎教育誠信與社會公平,以及公帑運用與官僚失職,卻在短時間內被炒得火紅。表面上,這似乎說明香港新聞空間仍然「有得講」,但傳播學早已提醒我們:甚麼議題可以被炒熱,甚麼議題必須沉寂,並非純粹出於「大眾興趣」,而往往是威權語境下的「選擇性議程管理」。

根據外媒報道,今次被港府變相「請走」的彭博資深記者鍾碧琪(Rebecca Choong Wilkins),在香港工作已有6年,專責報道包括地緣政治與金融市場等亞洲地區的重要政經新聞。香港入境處日前拒絕她的工作簽證續期申請時,並沒有提供任何說明或原因。消息最先由香港外國記者會(FCC) 在官方平台披露,並指出此舉無疑增加外界對香港新聞自由進一步收窄的憂慮。鍾碧琪本人則向路透社證實事件,並在社交媒體透露,自己將在產假後離開香港,對此深感難過。

據悉,鍾碧琪過去曾報道黎智英案與立場新聞案等具爭議性的香港新聞,這些案件均觸及新聞自由與司法獨立的核心。因此她的簽證被拒,更令外界質疑背後是否涉及政治審查,甚或與已進入最後「埋牙階段」的黎智英案有關。港府此時出手,很可能是要向外媒發出警告訊號。若然猜測屬實,這無疑是港府為國安法延伸更廣寬的不成文「禁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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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記者被拒簽曾是公共焦點

外國記者被拒簽在香港並非新鮮事。2014 年,在中國長期公開挑戰新聞審查、曾任職敢言「南方報系」的記者長平(原名張平),就因工作簽證被拒而無法入境香港。長平同時是《陽光時務週刊》的創辦人與主筆之一,當年香港傳媒仍敢大篇幅報道此事,學界與新聞業界亦公開發聲聲援。2018 年,《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亞洲總編輯馬凱(Victor Mallet)的工作簽證遭拒,事件在社會及國際間引起廣泛關注。當時香港仍被視為新聞自由的堡壘,這類議題能迅速成為公共焦點。

然而,2021年《蘋果日報》停刊後,形勢急轉直下。此後,《香港自由新聞》(HKFP)和英國《經濟學人》記者相繼被拒簽,但本地媒體大多低調處理,甚至完全噤聲。如今 2025 年再發生彭博記者被拒簽事件,只有國際媒體(路透社、法廣、新加坡《聯合早報》)以及少數海外中文媒體報道,香港主流媒體幾乎集體沉默或低調處理。

原因根本不用多說,《國安法》、《基本法》23條,以及殖民地時期已存在的煽動罪,就如同高懸在媒體頭上的三把刀,形成「隨時可落、無處可避」的威懾效果。這正好應驗了傳播學者麥庫姆斯(Maxwell McCombs)和肖(Donald Shaw)的「議程設定理論」(Agenda-setting Theory):媒體不會直接告訴我們怎麼想,但它決定了我們可以談甚麼、不談甚麼;但當新聞自由被標籤為「敏感」,媒體為了生存,自然選擇沉默或自我審查來規避政治風險。

當然,社會無力感的蔓延也是原因之一,港人經歷多年政治壓抑後,覺得「談也無用」,即使知道新聞自由被收窄,也無心再吶喊。加上在經濟低迷、移民潮與生活壓力下,外媒記者簽證問題顯得遙遠,不及日常柴米油鹽重要。

港人不關心新聞自由是被塑造出來

這並不意味香港人「一向不關心新聞自由」,而是以前曾經關心,現在卻不敢也不想談。沉默本身,是被塑造出來的結果。同樣,「熱議」也可以被塑造出來,潘同學得獎爭議能迅速升溫,就是其中一個例子。若非《大公報》早前發文為事件「定性」,香港其他主流媒體根本不會這麼緊貼跟進;就連立法會議員亦開腔狠批,事件才迅速推上了全城焦點。

在這裡需要強調的是,潘同學得獎爭議事件並非不值得討論。誠信、公平、公信力,都是香港社會真正需要面對的問題。但更值得注意的是,它之所以能「合法爆紅」,背後其實有一套邏輯:就是它不涉國安,也非挑戰政權,相關爭議「可控」;相關討論同時能引發市民情緒,將階級焦慮、資源分配與社會不公,通通都投射到這件事上,成為社會在經濟不景、怨氣積累的氛圍下的「安全門閥出口」。

說得更白一點,當權者需要一個「可罵的目標」,讓社會在這一宗風波上盡情發洩,這總比市民把怒火投向體制安全得多。透過媒體與議員的「集體發聲」營造出一種表面喧鬧的公共辯論,彷彿香港仍有自由空間。從學術角度看,這正是一種「議程轉移」:透過放大一個「安全的爭議」,來稀釋對真正敏感議題的注意力。換言之,潘同學得獎爭議事件確實有其討論價值,但它被放大的方式與社會輿論的「火力配置」,卻顯示它同時也被當成了一個「設計好的柴堆」:既能讓人吵得痛快,又不會威脅體制,這一切似乎都是當權者的刻意安排或放任不管的結果。

值得注意的是,這段時間不只潘同學事件被熱議,還有「港府買水醜聞」同樣引來媒體大幅報道,事件甚至引發「浪費公帑」、「利益輸送」以及是否涉及貪瀆等質疑。這類新聞本質上是民生和行政監察議題,不觸碰北京權威,也沒有觸及國安,即使最終事件被證實有公務員失職或個別部門失責,也不是體制問題,因此屬於「安全批評」範圍。

輿論熱議停留在體制允許邊界內

於是我們看到,這些差不多在同期發生的事件,在香港公共空間形成鮮明對照:外媒記者留港簽證被拒,涉及香港新聞自由以及是否仍是國際城市,輿論卻靜得出奇;潘同學得獎爭議與港府買水醜聞,卻在短時間內被推成全民熱話。市民既可以罵比賽不公、學生誠信等問題,也可以罵官員無能與濫用納稅人金錢,輿論場看似熱鬧,卻仍然停留在「體制允許的邊界」之內。

這種「此消彼長」並非偶然,或許正是議程管理的結果。這不難讓人感受到,北京與港府企圖透過「壓低敏感、放大安全」的手法,既維持社會輿論表面的自由,又能確保真正觸及體制的議題沉默無聲。這樣的操作不需明文指令,媒體與議員早已「心領神會」。從傳播學角度看,這就是「議程轉移」的另一種表現:用安全而具爭議性的話題,去分散公眾對真正敏感議題——新聞自由與香港國際地位的注意力。

今天的香港,對新聞自由議題的沉默不是偶然,而是經由政治風險、媒體自我審查與社會麻木共同塑造出來的。當我們在一片喧鬧中爭論潘同學事件的同時,是否也該追問一句:為甚麼我們不能同樣熱烈地討論,香港還算不算一個能容納外國記者的國際城市?

 

作者:求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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