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66歲的鄒至蕙上月在加拿大多倫多市長補選勝出，成為首位港裔多倫多市長，在7月12日正式履新前，她接受《追新聞》特約記者林國賢專訪，我們將一連兩輯詳細報道。）

香港人在政治上有着先天缺陷，不但沒有接受公民政治課的機會，實戰也要到九一年才首次直選立法會議員距離；七、八十年代的老移民更就不用說了。雖然抵達有過百年民主制度的加拿大，一些人的確有與時並進入世精神，但更多的是已進入收成期的長輩思維。

也難怪在多倫多的香港移民討論谷，一些移民對「港產多倫多市長」鄒至蕙（Olivia Chow）當選的回應是「左派共產黨，派福利，錢從何來？」「一定會勁洗錢，勁加稅！」「多倫多玩完喇！」「無期望」的指罵，右派對她的抹紅抹黑、網上大肆散佈的假資訊更成為他們的回音壁。

《追新聞》特約記者林國賢報道

 

香港人素聞「共產黨」三字色變，幾年的動盪下來，對所有人和事都抱持極大的不信任。本應更多是關於如何治理多倫多的訪問，竟不免由這些「驗明正身」的問題開始。

外國勢力滲透加拿大到今年終成全國議題，競選時立場偏右的《國家郵報》（National Post）就針對她「拜會」僑領的報道指她「投共」，寫稿途中，又見該報指稱該親中組織「自動獻身」為鄒助選，不依不撓定誓要把她化成共產黨代理人才肯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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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投共」指控

她聞言也忍不住失笑「有無搞錯！」然後語重心長地說：「唉！……一九八九年六四天安門慘劇，咁多學生死咗，嗰一年嗰晚已經開始係同一班朋友搞（悼念活動），喺中國大使館前面獻白色康乃馨。尊重我哋叫做民主烈士嘅過身。咁之後就每年呢六四都係有一個紀念。」

一如勝選翌日在市政府門口舉辦的記者會，她也主動提及香港情況：「咁香港嘅雨傘運動又好，前兩年嗰個民主、自主權，即係投票選特首（按：實為「反修例運動」）等等，我咁多年都支持香港嘅民主運動，同埋希望中國政府對自由民主人權重視。咁多年都係同一個方向，完全無改到。」

至於拜會僑領、「投共」指控，她也想講講一些歷史：「一九二三年到一九四九年，《排華法》令一個中國人都入唔到嚟加拿大，好歧視中國人啦，好多華僑咁要點生活呢？就要大家互相支持嘞。」以姓為單位的各路鄉親建立堂所，妻兒仍在大陸的寡佬藉此互相支援、借錢周濟。「啲堂所近年愈嚟愈少人用啦，但係新嘅中國嚟移民都有用（呢個服務），福建呀、福清呀，甚至北京（鄉親）都有。佢哋好多聚埋一齊，講返同鄉舊時乜乜物物，呢啲同鄉會根本無問題，係好事，嚟到加拿大有返少少歸屬感，見返以前朋友，但係同中國政府無關。但係中國政府有陣時滲透入去，做咗啲唔好嘅事，但唔代表你入咗呢個同鄉會，一定係有壞事。」

「所以幾個月前，有個同鄉會搞周年紀念，請我去食飯、AGM、完咗之後呢，就嗌我去講幾句嘢。咁競選期間啦，去到咪講幾句囉。講完咁食少少嘢咪走囉。都係比較polite（禮貌），人哋請到你唔通你唔去咩。就係有咁樣嘅情形。咁跟住其中嗰啲小報就大作文章啦，嘩，點解佢去啲咁嘅地方呀？乜乜物物咁。」

年年國慶唱國歌？

與她的發言人一樣，對《郵報》的這類攻擊她也有不忿：「西人去啦，例如十月一號，跳舞摸酒杯底等等呢，好多政客，同鄉會啲人去，但係佢哋（報紙）唔會執着去嗰啲㗎，淨係執着我，因為我係華人，梗係畀中國政府interference啦，其實就無稽囉。」

政治從來不是非黑即白，尤其國際關係根本不能「一刀切」。有人挖出零七年的報導，在多倫多Ontario Place舉行的中國國慶酒會，眾多政治人物，包括時任多倫多國會議員的她也有出席，某些遠至澳洲的KOL就假傳另一人之口，指她「每年出席中國國慶唱國歌」。

「喂我係國會議員嚟㗎嘛！我代表加拿大去中國，嗰陣我係加中委員會成員，代表加拿大去中國（推廣）龍蝦、紅酒、豬肉、牛肉，想喺中國賣出㗎嘛，呢啲貿易嚟㗎，對加拿大經濟係好㗎麻！我代表加拿大政府，（同中國）完全唔打交道，講唔通啫？咁你都仲要貿易嘅啫？點講呀，你完全封鎖中國呀？同中國咁多貿易。咁我當時係國會議員係嘛？但我仍然有喺中國喺民主方面做得唔啱呀，拉人鎖人呀，唔公道嘅時候，我照出聲㗎。」

那麼，未來「六四」、「612」、「721」的活動呢？她會否以多倫多市長身份出席？「上星期七一加拿大日，我當選做市長，當然要在Nathan Philip Square（市政府廣場）……Mel Lastman Square 講話，同一時間我知道香港人有活動，我都發咗聲明畀張超雄讀出嚟，支持香港民主等等，因為我親自去唔到，畀咗個statement佢，佢係我好朋友嚟嘅，都拎咗我個聲明讀出嚟咁樣。」

那麼未來的活動呢？「Well，睇吓個時間點啦，我而家每晚都有三、四個活動要出席，」我也只能「硬攝」十多廿分鐘活動之間的車程上做訪問，「睇吓撞唔撞時間，睇吓有幾多人，如果係好多人嘅話…..例如我去緊嘅Taste of Lawrence有幾千人喺度，我做市長當然要去出去同佢開幕剪綵，呢啲嘢一定要做。」

我作為港僑抗爭組織的創辦人，一早已經提過不能一味集會遊行，行禮如儀。不只鄒至蕙，搞手要反思如何令運動不要「愈做愈縮」一手好牌打到爛，在未來的集會或行動有吸引傳媒、各界官員的能力，適時引起公眾關注，也許才是最重要的。

左派 vs 共產黨

共產黨從來不講民主。鄒至蕙承襲前任市長莊德利（John Tory）向同是右派的省長福特（Doug Ford）要求得來，非常不民主的「三分一議員通過議案」權力，她斷然拒絕使用這種「特權」。在勝選翌日的記者會上，她手放心口說：「我相信民主，我父母來自的地方──香港，（不禁深吸一口氣）爭取民主的戰士，不論是前議員、律師、牧師，只因他們希望爭取選舉的權利，50+1% 的權利（指「35+計劃」）而被拘禁，所以我不想違背民主的原則，因為那是相當神聖的。」

至於另一個香港人最諱莫如深的字：左。還記得一五年我甫到多倫多就為她助選，有個唐人老伯一看橙色衫（新民主黨的黨色）即問：「你哋係咪共產黨？！」後來與時事評論員姚永安談起選舉時一些港人反應，也認為很多人根本搞不清政治，左右不分。

「好多人移民來加拿大，有兩個大原因。第一個就覺得加拿大冇乜種族歧視，治安又唔錯，生活水準尤其子女學業，有病痛施手術唔使賣樓，有醫療制度保障。」這種國泰民安皆因第三黨的互相制衡。「新民主黨同共產黨就完全無關係啦，因為共產黨根本就冇民主，如果你識得北歐國家，瑞典、挪威、丹麥，呢啲係好先進嘅國家」「呢幾個國家推行的制

度叫 Social Democrat，有民主制度，也有社會的安全網，福利係好啲。」

丹麥老有所依，醫療、老人住屋、居家服務一應俱全，代價是較高的稅項。「新民主黨的理念同呢啲國家係好相似。」卑詩省政府新民黨執政，選舉連任大勝且橫掃多數議席。「冇乜問題啫，都唔見個個人話要破產啦。移民繼續去溫哥華、列治文，冇乜大問題，如果唔係冇咁多人移民去溫哥華啦。」

很多人的迷思是新民主黨必定走「加稅－加福利」的套路，鄒至蕙在競選論壇拒絕訂明下年會加多少物業稅──市政府的最大稅收來源，備受各派圍攻。事實上，剛卸任的保守右派莊德利今年已加7%地稅，預算仍然留下15億加元的虧損要填補。鄒至蕙要面對的，是過去十三年保守右派節稅留下的預算黑洞、不斷爆升的樓價與租金，還有暴力及治安問題（這星期已經有幾宗槍擊捅刀事故，有兩宗更在市中心）。

當然，樣樣都要錢。要計清楚條數，將很花時間。

但同時有更多的香港老一代的移民，固然不想交地稅，但又有沒有想過新移民來到多倫多承受多貴的租金？我想大家都聽過不少故事，有移民想盡辦法不交加拿大的稅項，然後來此退休享盡老人福利。我甚至遇過有循救生艇來此的港人跟我說，只想找現金出糧的工作，「覺得唔應該貢獻畀呢個政府」。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看似平常的道理，卻不是常人都願意去懂。

下一篇我會寫我所認識的鄒至蕙。

（專訪鄒至蕙二之一）

勝選後記者會，談到香港民主部份 (14:00)
https://youtu.be/yv-pHya9Jrs?t=8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