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悼念細黃伯》
民主路上無先後，不分世代年齡。黃榮七十尚紥營。何堪吔爛橙，拒絕接破瓶。
魂歸自由民主地，心繫舊友新丁。音容長化擲金聲。縈廻百載願，傳揚普世鳴。
2024年5月4日，是中國歷史上重要的「五四運動」的105周年。在這個日子，有接近一百人，從英國不同地方來到倫敦，出席了一位經常自稱只是「普通人」、「小人物」的追思聚會。有來到英國旅遊的旅客，也專誠過來追思這位高大的小人物，不平凡的普通人，他是很多香港人都不會忘記的細黃伯。
細黃伯平生最為人所知的，是2014年他在「雨傘運動」或「佔領中環運動」中的積極投入。當年的佔領運動，歷時79天。那段時間，細黃伯經常出現在金鐘佔領區，很多時連續多日。除了作為一個普通的參與者，他還身體力行，以「拒絕爛橙」作比喻，呼籲香港人不要接受一個虛假的偽民主改革方案。有很多個晚上，他甚至與爭取民主的很多香港人，有男有女，不分長幼，在星光下延續他的民主夢，在盼想中展示他的堅持與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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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自言「唔係讀過好多書」的老頭，細黃伯當年已經70歲。但他比很多飽讀詩書的所謂香港人有更堅強的道德意志，也有更崇高的盼望。他曾經是個小商人，雖然不至於大富大貴，但子孫盈室，而且經濟上也基本無憂，其實可以過着優哉游哉的生活。但他選擇了投入香港的民主運動，與很多年輕世代及同齡的朋友，一同為一個隨着他自己年齡漸長而逐漸與他不相關的未來奮鬥。這一種超越自身的擔當，其實就是細黃伯一直以來那種勇於擔當的性格的自然表現。
▲這相片攝於2022年6月4日，中國駐倫敦大使館門外
更早年的時候，我與他初認識時，他已經顯示出他對家人，對社會的擔當。因為一次自己的不自克制而無端端輸掉了子女給他的幾千元飲茶錢，他悔悟不能再讓自己被某種一時的嗜好耽誤自己的生活，也辜負子女的好意。這是細黃伯對家人的擔當。於是，他放下個人的尊嚴，去到專業機構求助。到他克服了自己的困難之後，他也勇於走在同道人面前夫子自道，現身說法提醒其他人，可以如何堅定意志，如何勇於面對自己可能的不合時宜。這是細黃伯對社群的擔當。他展現出來的那種能夠勇於面對自己軟弱的態度，其實是強者的特質。從與他認識那一天，便知道細黃伯雖然可能只是一個小人物，但他仍然是個有堅持的大丈夫；他確實可能只是一個普通人，但他卻能活出普通人也應有的不平凡。
細黃伯其後這十多年的事蹟，不需在此多說了。涉及香港民主運動的各種活動，包括講座、集會、遊行，很多時都會見到細黃伯的身影。過程中，他從來不介意扮演眾星拱月那些小星星的角色。每次有活動，他必然與黃太準時到達。過程中就算沒有發言的機會，他都依然投入，隨時願意執行一些最基本的支援工作。他可以一整天站在守護公義基金的街站前，捧着籌款箱，向路過的人勸捐。他又隨時願意在比肩的人流中，默默的向執權抦的大人物展示小人物不可欺的意志。
▲ 這是2019年1月1日
當香港變得不能再正常地生活下去之後，細黃伯來到英國。2022年4月底，我也來了英國。2022年6月4日在中國倫敦大使館外的六四集會中，我與遠在英格蘭北部生活的細黃伯重遇。他見到我，老遠的走過來，真令人喜出望外。他告訴我，兩老不辭遠道南下，一方面當然是要繼續展示他們對六四事件的態度；另一個原因，是要搞抓緊機會，與其他志同道合的朋友互相打氣。他又說，當香港不能再有這些聚會的時候，無論幾辛苦都要珍惜機會。還有另一個原因，原來他也預計到會遇上一些如我般剛從香港離散到英國的戰友，想跟我們打個招呼。對於當時才到英國不多久，居所也未安頓好的我來說，那是一個很及時的安慰及鼓勵。
過去接近兩年，與細黃伯碰面好幾次，他總是表達對香港情況的不忿；對很多在香港面臨政治迫害的、身陷囹圄的朋友，他經常感到難過，感到歉疚；他特別擔心香港年輕世代會因為當下的打壓而難以振作，難以重建人生；他也為今日變得如此不堪的香港社會感到憤怒；對香港未來世代要生活在這樣的社會處境，細黃伯也經常感到傷痛。
三月中，細黃伯以80高齡離開了我們，他不只一次說過，慶幸能夠逝於有自由民主人權的地方。隨着2024年5月4日那個追思會，細黃伯的身後事也大致順利完成。細黃伯的骨灰，也因着他自己的意願，漂向了沒有邊際的大海。從此以後，他的精魂將會在廣闊的世界中自由自在，無處不在。
在這一天搞這個追思會，不是刻意的安排，而且不是原來選定的日子，但這個偶然，顯然產生了另一重意義。105年前的5月4日，當時細黃伯仍未出現在這個世界。那一天，在中國的首都北京，大批大學生抱着一種對自己、對社群、對國家的擔當，走上街頭爭取改革，呼籲民主。細黃伯的人生，就是那種擔當及呼喚的體現與延伸。
這個5月4日，當我們追思細黃伯的時候，其實也是在追思細黃伯有份代表著的精神、擔當、與呼喚。那是一個穿越百年的訴求，是一套跨越四海的共通價值，也是超越世代差異的民主及文明盼願。當細黃伯的精魂在大海中自由飄蕩的時候，每個浪聲都變成了擲地金聲，彷彿在提醒我們所有人，細黃伯正與我們仍然追求的百代訴求與普世價值響起共鳴。願細黃伯安息，願大家都不要放棄。
作者：鍾劍華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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