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35周年有感》

三十五年事未央，星移斗換暴如常。

官腐群蠻民風弊，權濫黨糜國格猖。

衰朽文明稱興復，凋殘世道逐淪亡。

悼往思今惆悵甚，域外明燭願有光。

還有兩天，就是六四事件35周年紀念日了。時間過得飛快，35年前那一幕幕，仍然不時在腦海中閃動，原來已經超越了不少人的半個人生了。

當年在廣場上被坦克車輾過的、被解放軍的達姆彈擊斃的那些年青學子，如果不是遭逢一個暴力政權的蠻戾，到今天也應該都過了知命之年了。當年的他們，可能就是不知命，抱持追求進步與改革的赤誠，結果就是沒有機會在隨後的這35年過正常合理的人生。這固然是他們的不幸，也足以說明今天這個中共政權有幾不堪。更酸楚的，當然就是他們各自的天安門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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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35年來，中國的經濟不能說發展得不夠快，人均產值已經翻了不只兩番，沿海及內陸省份的一些主要大城市，也已經變成充滿現代氣息，高樓處處，公路穿州過省，高鐵把整個國家連接起來。整個國家，幾十年來好像未停止過開山劈石，以盤古開天闢地的精神來進行中國歷史上不曾有過的大規模建設。就算現在搞到鬼城處處，大量新鮮發展區空置沒有發展，大量農地變成賣不出也沒有人住的樓房，還有不計其數的爛尾樓，但總之為了外表的冠冕堂皇，內裏如何糜爛浮誇也在所不惜。

如果不計代價及經濟學上的所謂耗損，在這種千瘡百孔地體現著所謂硬道理的經濟發展之外，這個國家的政治發展、社會發展、與文明提升，還有甚麼是值得稱道的嗎？顯然沒有！

80年代初，改革開放才剛開始，當時作為大學生，每年暑假總會孭着背包，在中國大陸穿省過市。當時這個國家雖然貧窮落後，很多人還未能從文化大革命的動亂及浩劫中平靜下來，但就算目不識丁的偏遠地區貧下農民及工人，都突然間重新抱有盼望。作為從相對比較平穩富裕的香港成長的年輕世代，我們都覺得這個國家突然間充滿了希望。當香港的前途問題被提出，很多當年的香港年輕人都願意與這個家及其人民一同擁抱轉變，共盼未來。

幾年之後的六四事件，是香港戰後第二個嬰兒潮世代最深刻的一段心靈衝擊。當我們留在香港觀察香港會經歷怎樣的轉變之時，同時也留意着中國大陸發生的一切。對那一切不無道疑慮，不無困惑，也不無憤懣，但也不能說不無期望。總期望隨着的這個國家的經濟發展與進步，會帶來社會發展的動力，會為政治改革及政府走向問責構成不能抗拒的內在推力。也希望這個古老文明真的可以得以更新，擺脫幾千年滲透到國族人民血液裏的封建愚昧，洗脫那種冠冕堂皇背後的野蠻與荒蕪，緩步加入文明世界。

可惜，當八九民運被鎮壓，當年那些年青參與者倡議的「打倒貪腐、打擊官倒、政治改革」，就全都成為與那次民運被標籤的所謂動亂或反動一樣，要被全盤否定。那個緊握着權力不放，透過政治權勢來謀取經濟利益，從而把國家資產變成個人及家族財富的黨及其黨內高層，以至裙帶相關連的利益共謀者，只能更緊抱權力不放。於是，這35年來的中國，成為了驗證「絕對權力必定帶來絕對腐化」這個定律的最佳試驗場及展示窗口。

35年來，每一個領導人都高舉打擊貪腐這個旗幟，但每個領導人及其家族都是大貪官，都有份把國家資源變成自己及家族的私人財產。要繼續壟斷這種利益，就只能繼續把持政治權力，甚至利用現代科技成為最歐威爾式的大洋國，把《1984》那本反烏托邦小說中的大阿哥國度變成一個比小說遲來了，但更活脫脫的人間現實。

今天的中國大陸，政治已經倒退到與晚清封建王朝大同小異，政權對異見分子的打壓，對人民的監控，甚至比北洋軍閥那個內亂四起的階段更嚴厲，更殘暴。在這種政治環境下，權力高度集中，貪污腐敗自然也無可避免。35年來的每一位領導人，沒有一個不高調說要打貪，但貪腐就像癌細胞，蔓延到社會每一個層次，每一個角落。官方的所謂打擊貪腐，到頭來就只能成為紅色家族及政治板塊之間權力鬥爭的工具及藉口。

當年提出的文明訴求被否定，整個中國社會便難免陷於失範狀態。這是一個整體性的失範，是一個文明的全面崩潰。35年下來，中國成為了道德淪喪、傳統崩潰、價值空洞化的社會。人人都希望逐利致富，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可謂成功或成就的標準。於是官有官貪，人民也各自鑽營取巧，搞到長者倒地沒有人敢扶；交通意外撞傷了人就索性把那人多輾幾回，直接輾死了才更容易埋單計數。人血變成胭脂，人命就如草芥，人性淪如狼虎；社會再無公信，再無公德，公民社會的真空把文明價值也全面掏空。

這一種集體的墮落，可能是人類歷史上對文明發展的一個最有力反證。今天中國人，在文明世界中的形象不斷下墜，被大部份國家的人民視為最值得厭惡的一個社群。中共的對外官僚及代表國家發言的高層領導，展現出來的戰狼姿態、赤裸裸的虛偽及偽善，已經成為各個社交平台及傳媒最垂手可得的笑談。

35年過去了，除了還繼續把經濟泡沫吹大之外，中國社會各方面都隨着民運的被鎮壓而淪喪墮落。政權無休止的謊言、官僚無底線的痞劣、小粉紅的野蠻、大部份人民的麻木，已經成為不再令人意外的國民狀態與國民風格，也成為了大陵中國人的國族品格。

香港人曾經接受過現代文明的洗禮，成為了大中華地區除了台灣之外的另一個另類族群，因而也要被中共全面改造否定，就如中共要全面否定扼殺六四民運的所有訴求一樣。香港的公民社會，尚幸仍然有機會延續於海外。

在這個悼念六四35周年的日子，除了高舉燭光，對當年不幸犧牲的所有人表示哀悼之外，不妨也想像一下，如果他們今天突然有知，看到當下這個中國社會，他們會有怎麼樣的心靈震撼？如果他們的初心不變，說不定反會為當年的不幸感到尚不無一絲足堪慶幸，起碼他們還可以保持住自己的的純淨，沒有混上這35年來越搞越污濁不堪的這一淌所謂古老文明復興的濁水。

作者：鍾劍華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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