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敬軒的新歌《隱形遊樂場》很紅。截至英國時間周五(28日),這首歌在YouTube上架8日已突破140萬次的點播率,殊不簡單。震撼心弦的歌詞,再加上讓人感動得淆然落淚的畫面,衝擊着不少人的思緒,尤其在離散港人社群中廣泛流傳,成了另類的互相鼓勵與安慰;即使對於留下來的人來說,此歌曲隱含對未來香港的希冀與盼望,也是給他們的堅持一份肯定與支持。當然,網民各自有他們的解讀與猜想,和這首歌不一定存在任何直接或間接的關係。筆者就覺得,《隱形遊樂場》動人之處,在於觸碰了無論是離散者或留守者,對香港最深處的共同「回憶」與「想像」。
無錯,是共同「回憶」(Collective Memory)與「想像」(Collective Imagination)。這是香港人能夠繼續成為「想像的共同體」(Imagined Community)的兩個重要先決條件。共同回憶或集體回憶不用多作解釋,但共同想像,或許有點難理解。簡單而言,民主、自由與人權等概念,最初也是一種「集體想像」;香港人的身份證同是一種「集體想像」,所謂「大中華膠」或「本土派」也是一種「集體想像」;再擴寬一點,透過「集體想像」,香港人其實也可以參與構建香港的未來。
根據一些心理學研究,回憶其實也有創造性,最通俗老套的說法,就是「回顧過去,展望將來」。在集體層面也如是,共同回憶提供了「土壤」或「素材」,讓我們進行「集體想像」,而不是天馬行空的思緒飛揚。很多學者已經提出過,猶太人就是一個經典個案。曾幾何時,猶太人也曾分為被擄巴比倫與留守耶路撒冷兩批人,又經歷過被希臘人及羅馬人統治,最後反抗不果更遭驅逐,被迫離散全球各地。但強大的宗教力量,為猶太人帶來共有的「回憶」或歷史(先祖阿伯拉罕與神立約、摩西帶領過紅海出埃及、約書亞帶領進入迦南「應許之地」、被擄歸回等事蹟)以及對未來的共同「想像」,包括彌賽亞降生(猶太教不信耶穌是彌賽亞)以及復國預言等,而且這些歷史與預言不斷透過「拉比」(宗教老師)的口傳或教導而強化,以致整個民族能夠支撐過去漫長的離散歲月。
但香港人沒統一的宗教信仰,要讓他們即使散居於世界不同地方,仍然能夠擁抱共同的回憶,而且能夠經得起時間與代際之間的考驗,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若然要讓離散者與留守者各自突破「生活世界」(Life-World)的限制,去懷抱同一個想像,這真的有可能嗎?
早前就有網民對海外華文媒體涉及香港的報道取態提出質疑,認為很多都帶有「框架化」,無論香港發生甚麼,即使那些有着歷史緣由的事件,一律以「美麗新香港」為題;又抱怨香港其實還有不少苦撐或堅守初衷的人以及勵志故事,值得報道云云。亦即是說,近年才湧出的海外華文媒體已經開始「離地」,對香港實況不甚了解,以致一些報道出現「框架化」或「扁平化」的傾向。
筆者無意反駁這類質疑,只是想借這個例子來說明,或許離散港人對香港有另一種「觀察」與「想像」,而留守港人則存在另一種「體會」與「掙扎」,彼此間確實很難對香港的未來存在「共同想像」。這也是很多KOL曾經提出過的,離散港人與留守港人之間的分歧,或許很快浮現。
要在港人中間創造「共同想像」雖然困難,但不是沒有可能。雙方的「最大公約數」究竟是甚麼?從這一點思考,或許能夠找到那個切入點。更為重要的是我們是否相信,那個「遊樂場」並沒有被拆毀,只不過是「隱形」吧了?
遊樂場中的迴轉木馬,象徵那充滿歡樂的美好回憶,成年人坐上去「駿馬」、「小飛象」或「南瓜車」,大可發揮無限想像,便能化身成「王子」、「公主」或「俠盜羅賓漢」等等,只要音樂不停下,仍可享受回到童年天真爛漫的日子。我們又能否在思海中,讓那迴轉木馬繼續轉動呢?
對於仍然感到生活不如意、揮不掉過去傷痛的朋友,坐不了迴轉木馬也不要緊,筆者突然想到早前一部韓劇的對白:「試着每天開心五分鐘,想辦法收集4秒、7秒的開心」,或許就這樣足夠讓我們繼續撐下去!所以即使我們年紀有多大,也不要失掉那「童真」,就如同《隱形遊樂場》的歌詞所說:「希望是遠征未來那隻木馬。」
筆者和大多數曾經在媒體中工作過的人一樣,我們的「遊樂場」或迴旋木馬就是昔日那個能夠免於恐懼,臧否人物、點評政事、報道真相、暢所欲言、我手寫我心…..以及尊重言論自由、充滿朝氣的香港新聞業界。可是我們已無法假裝這個「遊樂場」沒有被拆毀,若勉強說它只是「隱形」,確實有點自欺,亦有些難度,但那怕只是一丁點兒的「希望」,也應該盡可能「自欺」下去。不是嗎?
那麼,你的「遊樂場」又在那裏呢?可有支撐着你度過往後歲月的希望?
不妨邊聽,邊細想。